吉利德迷航在抗腫瘤紅海中
本文系基于公開資料撰寫,僅作為信息交流之用,不構成任何投資建議。
為什么世界上有的國家長期陷入不發(fā)達狀態(tài),總是走不出經(jīng)濟落后、制度低效的怪圈?
對于這個困擾了無數(shù)學者的世界性問題,美國經(jīng)濟學家道格拉斯·諾斯用“路徑依賴”理論很好地找出了答案,并因此獲得了1993年獲得諾貝爾經(jīng)濟學獎。
所謂“路徑依賴”,指的是事物一旦進入某一路徑,就可能對這種路徑產生依賴。因為經(jīng)濟生活與物理世界一樣,存在著報酬遞增和自我強化的機制。這種機制使人們一旦選擇走上某一路徑,就會在以后的發(fā)展中得到不斷地自我強化。
“路徑依賴”理論被總結出來后,很快就被應用于各個方面,尤其是很多成功企業(yè)都曾因“路徑依賴”而遭遇重創(chuàng)。在醫(yī)藥行業(yè)中,吉利德就被認為是深陷“路徑依賴”無法自拔的代表。
回溯吉利德發(fā)展歷程,主要可以分為四大階段:序幕(1987年—2000年)、前章(2001年—2013年)、后章(2014年—2018年)、落幕(2019年至今)。每一個階段的轉換都伴隨著大額并購的推進,以及核心戰(zhàn)略的轉移。
圖:吉利德歷史產品營收及增速,來源:錦緞研究院
大眾的傳統(tǒng)印象中,吉利德從一家寂寂無聞的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,發(fā)展壯大成國際制藥巨頭,核心關鍵就在于依靠激進的并購策略屢次突破發(fā)展瓶頸?伤茌d舟,亦能覆舟。恰恰也正是因為激進的并購策略,導致吉利德連續(xù)大手筆并購抗癌企業(yè),但收效甚微,漸漸在腫瘤賽道迷失。
然而,通過復盤吉利德的發(fā)展之路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真正導致吉利德迷失,并不是“并購”這個動作,而是“靈魂人物”的缺失。它不是因為太依賴成功路徑了,而是之前的路徑已經(jīng)走不通了。
01序幕:傳奇的開端
20世紀80年代,生物技術全面興起,引發(fā)了美國第一次Biotech浪潮。
1984年初的時候,美國Biotech企業(yè)數(shù)量不足200家,而十年后的1995年,全美Biotech企業(yè)暴增至1300家,僅1991年就有121家Biotech完成上市。美國Biotech的“黃金十年”中,吉利德于1987年正式成立。
能夠取得今天這樣的成績,吉利德最該感謝的就是當時美國Biotech泡沫時代。吉利德的創(chuàng)始人叫邁克·奧丹(Michael L. Riordan),雖然是約翰·霍普金斯大學醫(yī)學院畢業(yè)生,但年僅29歲的他還是太嫩了一些。
奧丹成立吉利德時,除了致力于抗病毒目標外,幾乎沒有任何其他資源,只有6位員工,而且沒有一名是頂級科學家。迫于生存壓力,吉利德早期只能接一些藥企外包的研發(fā)工作,直到1990年約翰·馬。↗ohn C. Martin)的到來,才使得吉利德有了將想法落地的方法。
不同于吉利德早期的草臺班子,馬丁是真正意義上的行業(yè)大拿。曾在當時著名的MNC公司BMS進行多年抗病毒研發(fā),后因業(yè)務調整而離職。為了能夠吸引馬丁加入,奧丹幾乎將吉利德的一切拱手相讓,不僅將研發(fā)主導權完全交給馬丁,而且還在1996年把吉利德CEO的位置讓給了馬丁。
馬丁之于吉利德,就好像諸葛亮之于蜀漢。正是他傾盡全力的投入,吉利德才能成長為全球一流藥企,從這可以看出奧丹“以退為進”的放權激活了吉利德的價值。
在馬丁入職后,很快就在1991年主導了與捷克科學院生物化學研究所的合作,獲得了一系列核苷酸化合物的權益。雖然這些化合物在當時并不起眼,但卻是吉利德崛起的核心根本。
1996年,馬丁正式出任吉利德CEO,并立馬進行第一次戰(zhàn)略轉型。雖然吉利德上市的第一款產品Vistide(治療HIV患者CMV視網(wǎng)膜炎)銷售慘淡,但馬丁卻并未動搖公司在抗病毒領域的信念。隨著1997年美國加州大學的一份研究數(shù)據(jù)的流出,馬丁決定全面聚焦HIV藥物,為此他分別將研發(fā)多年的反義治療藥物出售給Ionis Pharma,將初期的腫瘤產品線出售給OSI Pharma。
美國加州大學流出的這份研究數(shù)據(jù),證實了替諾福韋通過皮下注射給藥對人具有抗HIV作用。替諾福韋正是當年捷克科學院生物化學研究所研發(fā)的化合物,也是馬丁主導的第一份對外合作。
盡管替諾福韋被證實對HIV病毒有效,但該化合物卻并不穩(wěn)定,口服吸收較差。為了真正將這款化合物產業(yè)化落地,吉利德將替諾福韋分子酯化為替諾福韋二吡呋酯,促使其口服吸收率明顯增加,并能提高細胞對其攝取能力。
正是基于這一突破性的研究,吉利德在2001年推出了自己的第一款抗HIV藥物Viread,并很快成為爆款藥物。上市第一個完整年,就取得2.26億美元營收,上市頭四年總銷售額就超過20億美元。
就當所有人認為吉利德已經(jīng)達到巔峰時,卻并沒有想到這僅是一切的開始。
02前章:HIV的持續(xù)迭代
自Viread之后,吉利德依靠雞尾酒療法的方式持續(xù)迭代了多代HIV療法,正是不斷更新迭代,幫助吉利德確立了抗HIV藥物的王者地位。但鮮有人知,吉利德為了建立這套雞尾酒療法,曾不惜重注堵上幾乎全部身家。
2002年是Viread上市的第一個完整年,得益于Viread的銷售爆發(fā)及其他藥物的增長,吉利德當年現(xiàn)金資產由1.23億美元增長至6.17億美元。但這些資金還沒有捂熱,吉利德就拿出4.64億美元去收購了Triangle公司,并獲得了它的抗艾藥物恩曲他濱。
這筆收購的重要意義在于,Viread與恩曲他濱之間能形成良好的協(xié)同作用;诖,吉利德在2004年將Viread與恩曲他濱組合成了雞尾酒療法Truvada,該產品不僅能夠降低人體內的病毒量,而且還能一定程度上預防健康人群感染HIV,并于2012年被正式批準用于預防艾滋病感染。此后,Truvada完全壟斷了艾滋病預防藥物市場,2016年年銷售額突破35億美元。
Truvada的成功經(jīng)驗,讓吉利德放心大膽地干。2006年,吉利德雞尾酒療法再次升級,將依非韋侖、恩曲他濱、替諾福韋“三合一”藥物Atripla獲批上市。每日只需口服1次,迅速成為暢銷藥物,2013年達到36億美元的巔峰銷售額。
此后吉利德持續(xù)推出“替諾福韋”為基底的HIV迭代雞尾酒療法,包括Complera(2011年)、Stribild(2012年)、Tybost(2014年)、Descovy(2015年)、Genvoya(2015年)、Odefsey(2016年)、Biktarvy(2018年)。憑借這些藥物組合,吉利德成功在2013年將產品營收額提升至108億美元,躋身世界一流制藥企業(yè)梯隊。
圖:吉利德HIV藥物營收一覽,來源:錦緞研究院
其中,2018年上市的全新一代“三合一”復方抗艾滋病藥物必妥維(Biktarvy),屬于72小時艾滋病緊急阻斷藥,適用于艾滋病初期、急性期、恢復期的治療。獲批上市后不到2年時間,就迅速成為全球處方量最大的艾滋病治療藥物。2023年銷售額達到118億美元,占吉利德總收入的近四成;2024年前三季度 Biktarvy繼續(xù)保持10%的增速,銷售額達到了96.49億美元。
縱觀吉利德的艾滋病治療藥物管線,后一代產品出現(xiàn)基本是在前一代產品專利即將到期,并在仿制藥上市前,大力推動患者處方從舊產品轉向新產品,新舊產品完美交接。在這種研發(fā)戰(zhàn)略下,艾滋病治療藥物成為吉利德最重要的收入來源。2023年,吉利德全年產品銷售收入269億美元,其中艾滋病治療藥物的銷售額達到182億美元,占比達到67.7%。
回過頭看,正是因為當初4.64億美元的豪賭,才奠定了后續(xù)HIV雞尾酒療法持續(xù)迭代的基調,這一切均源于當初馬丁主導的大手筆并購。
03后章:又一座金礦
在HIV藥物大獲全勝的吉利德,并沒有停止發(fā)展的腳步,而是在抗HIV病毒的基礎上進一步延伸至更廣闊的抗病毒市場。
Viread既是吉利德HIV藥物的基石,同時也是其肝病市場的敲門磚。在獲批HIV適應癥的6年后,Viread再度獲批了慢性乙型肝炎適應癥。雖然乙肝適應癥僅延續(xù)了Viread的銷售巔峰,但讓吉利德看到了HIV藥物與抗病毒藥物之間的協(xié)同性。
真正讓吉利德一戰(zhàn)封神的,依然來自一次“豪賭”式并購。2011年吉利德耗資110億美元收購了Pharmasset公司,獲得了其在研的丙肝資產。雖然當時吉利德已經(jīng)依靠HIV的積累如日中天,但賬面現(xiàn)在資產也只有99億美元。對于收購Pharmasset公司,很多投資者堅決反對,但公司CEO馬丁依然力排眾議,堅定不移地完成了這筆收購。
姜還是老的辣。吉利德收購Pharmasset公司的交易很快就收到了回報。憑借出色的臨床數(shù)據(jù),Sovaldi在2013年就開始全面上升,并迅速成為現(xiàn)象級爆款,上市后的第一個完整年,Sovaldi的營收就突破了102億美元,成為全球放量速度最快的藥物之一。憑借Sovaldi的成功,馬丁榮獲晨星2014年最佳CEO的榮譽。
丙肝主要由丙肝病毒引起,全球共有6個基因型,用數(shù)字1-6表示,而Sovaldi能夠治療1-4基因型的丙肝疾病。為了能夠全面覆蓋丙肝患者,吉利德在Sovaldi的基礎上再度應用雞尾酒療法,在隨后三年中分別推出了第二代產品Harvoni,以及第三代產品Epclusa。其中,Harvoni對1、4、5、6基因型有效,很好地彌補了Sovaldi的不足,而Epclusa更是對全部丙肝基因型均有效。
圖:吉利德丙肝藥物營收趨勢,來源:錦緞研究院
在吉利德布局丙肝藥物之前,丙肝藥物的治愈率只有60%左右,且有嚴重的副作用;吉利德布局丙肝藥物后,直接將治愈率提升至接近100%。也正是因為療效太過于出色,使得丙肝患者數(shù)量驟減,從而導致公司丙肝營收由峰值的166.4億美元降至如今的15.37億美元。
盡管吉利德丙肝業(yè)務的營收峰值并不長,但依然是一次值得稱道的勝利。這是一次典型“路徑依賴”所取得的成功,基于在HIV藥物上的經(jīng)驗,吉利德迅速將丙肝市場吃透。
04尾聲:一個時代的落幕
就在吉利德最光輝的時候,傳奇締造者馬丁卻悄然功成身退。2016年馬丁卸任吉利德CEO,2019年馬丁卸任公司董事長,從而全面退出了公司的管理工作。
后馬丁時代,吉利德管理層看到了企業(yè)發(fā)展瓶頸,決定全力切入市場更加寬廣的抗腫瘤賽道,這一次他們依然延續(xù)了曾經(jīng)的“勝利方針”,繼續(xù)大手筆地進行并購。
2017年,吉利德耗資110億美元并購Kite Pharma,將后者CAR-T平臺納入囊腫;2020年3月,吉利德49億美元收購Forty Seven公司,獲得后者CD47單抗藥物Magrolimab;2020年9月,吉利德再次豪擲210億美元并購Immunomedics公司,獲得了后者的ADC平臺。
然而,一番并購后,吉利德并沒有取得理想中的成績。
并購Kite算是最成功的交易,已經(jīng)孵化了Yescarta和Tecartus這兩款CAR-T產品,然而兩款產品2023年的銷售分別為14.98億美元和3.7億美元,與110億美元的天價相比并不算成功;Magrolimab更是一個大坑,所有臨床都因為副作用而終止,49億美元幾乎打了水漂;Immunomedics公司雖然也給吉利德帶來了10億美元級別產品Trodelvy,卻用了四年時間,與210億美元的并購價格嚴重不符。
整體來看,吉利德腫瘤賽道的并購就算不是一敗涂地,也應屬于元氣大傷。很多投資者將吉利德的失敗歸結為“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”,但實際上吉利德真正的問題是因為“靈魂”馬丁的缺失。
無論是最初于捷克科學院生物化學研究所合作,還是兩次“豪賭”式并購Triangle公司和Pharmasset公司,都是由馬丁所主導,這不是天馬行空的隨意并購,而是多年來深耕抗病毒賽道的專注帶來的成功。馬丁離開后,吉利德沒有再遵守企業(yè)護城河理念,而是想當然地進入到腫瘤賽道的爭奪中,要知道當年馬丁掌權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剝離腫瘤賽道,這些年來吉利德在腫瘤賽道也并沒有太多的根基。
從表面上看,吉利德在腫瘤賽道的迷失是因為沉迷于大手筆“并購”;但實質上,真正讓吉利德迷失的并非并購這個動作,而是失去了“戰(zhàn)略靈魂”約翰·馬丁。吉利德真正依賴的成功路徑,不是所謂的“并購”,而是馬丁。
隨著馬丁2021年的離世,吉利德的前路又在何方呢?
原文標題 : 吉利德迷航在抗腫瘤紅海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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